婀桐无奈一叹:“好吧,我无意勉强,你我姐妹相处即可,我不要你恭敬有加可好?我不习惯,心里既视你为姐妹,如何担得起你恭敬如婢神色?这不是为难你吧?”
“好,姐妹相处,我甚是乐意。我也不想让小主子不安,从今往后,我称你小姐可好?”画箬抬眉清浅一笑,她的笑容绮丽如百合,甚是雅致,贵气之余,添了温婉雍容。
“小姐挺好,如家婢情缘了,一如母亲与怀夫夫人,名义是主仆,其实比姊妹还亲厚几分。桐妹妹身旁有了画箬相伴,我和扶璎女侠一起离开也放心了。”苦薏适时续道,若她留在婀桐身旁,正好让婀桐多多观察,或许晓得她是什么来历。
婀桐惊讶道:“姊姊,扶璎女侠也要离开吗?”
“是,她说她想去寻找她幼年失散的兄长,虽前路茫茫,但她总觉得兄长离她不远,女子的直觉是最灵的,或许她已经感受到了兄长的气息也未可知。”苦薏打量着她的美髻,插入凤钗,鸾鸟金步摇,点上花翠,贴了额黄,愈加华艳十分了。
画箬惊艳道:“小姐真是美,承公子无意得佳人,果真是憨人有憨福,一点不虚。”
婀桐羞笑,有人抚掌笑道:“的确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,夺人魂魄。”
芎凰带了别妍红钏袅袅走进,扶璎也一并来了,四枚英武女子一进秀室,愈加光彩如霞了。
“翁主!”婀桐急忙行礼,芎凰一把托住,豪爽一笑:“桐妹妹莫缛礼,你是薏妹妹结义金兰,自然与我也是情同姐妹了,今日来得匆忙,也没带什么宝贝,就把它送了你新婚吧。”
芎凰从腕上取下一对红翡镯,不由分说,替婀桐拢上,亲厚道:“这对红翡是天然鸡冠红,颜色极正,玉质也细腻通透,是红翡中的极品,家祖母当年所用,是窦太皇太后亲赐,家祖母最疼我,所以传给了我,我本不喜这些金啊玉的,也没个地方托付,如今就借用你玉腕珍藏了。妹妹并不缺这些,是姊姊一番心意,请莫推辞!”
婀桐急得脑仁冒汗,如此珍贵之物,她哪里敢要?
苦薏握了一下她的手,笑道:“桐妹妹,嫂嫂真心,你就收了吧,她整日家舞枪弄剑的,保不准哪日就碎了岂不可惜?”
“碎了是小,其实这手镯还有另一层深义。”芎凰洒脱一笑:“太皇太后当年赐给祖母此镯,免她后人死罪一次,祖母性情温娴,却怕后人以皇族身份恣意妄为,所以才肯请太皇太后允许免罪一次,父王尚可,如今家兄德性,只怕就是此免死玉镯,也是无济于事,而我,陛下已不与我计较,留它也是无益,我与越越从此远离繁华是非,过我们自在的日子去,桐妹妹,你留着,或许日后有用也未可知。”
“如此贵礼,婀桐定会好好珍藏,不敢轻易示人。”婀桐抚了红翡手镯,觉得格外珍贵。
“吉辰已到,新娘请行!”栾大门外催妆了。
苦薏失笑,带他来的确作用不小,省了刘世伯很多心力。
几人围随婀桐,换上新嫁衣与绣鞋,系了大红宫绦,再添了香粉红脂,方是化妆完毕,一并一一检查,十足稳妥,才众星捧月般送出了门。
别过刘辅,对着家庙拜了几拜,婀桐才被牵入承府。
仪式虽简单,却也一样不省,结缡大事,不敢有丝毫怠慢。
过了新开的月洞门,承皓早已满面欢喜等在仪门接人。
苦薏把婀桐的手交付他掌中,望着他二人温情相依进了正堂,突地眼泪一落,如果母亲在世,是定要亲来替承皓哥哥主婚的吧?
画箬一旁递了罗帕,轻声道:“侯主,我们进吧。”
她的眸华清雅而贞正,仿佛解语名花,让人温暖几度。
苦薏美瞳绽了如丝笑意,携了她的手,往正堂逐了热闹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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婀桐与承皓结缡夜,平安度过,让人半悬的心终于落定。
青茉没有猜出她是谁来,没有前来闹事,也是万幸了。
翌日一早,风一竹才匆匆赶回。
一夜风尘,不知她哪里去了。
苦薏总算心叶安然,迎了她笑道:“我只当风女侠一人独回了,原来还是守诺。”
“臭丫头,若非长公主恳求,我才懒得出手救人,结果自找麻烦,正在替卫青解体内余毒,皇帝亲自来寻问我来历,他不相信我仅是姌玳婢子,定有什么目的而来。哼,我差点拔剑杀了他。”风一竹愤懑满面,牙齿咬了恨意几重。
“你既安然归来,定是解释清楚了?”苦薏暗暗咋舌,皇帝,你可真是多疑之人。
“我才懒惫理他,幸好姌玳即时来了,说我嗜好习武,想做巾帼英雄来着,才解了围,再有卫青求情,皇帝才罢休了,什么主儿,抓不住刺客,偏找我的茬儿。”风一竹气咻咻剜她一眼,切齿道:“臭丫头,若非与你有约,昨夜我定不饶他。”
苦薏委婉一笑:“风女侠,皇帝疑心也是情在理中,试想他最恨游侠,偏偏长公主大婚,江湖中人来刺杀他,他哪里不气不恼?万民眼下,皇帝如此狼狈,虽取了势,到底传扬出去有失颜面,再则大将军是何许人也?贵为大将军,又是外戚权贵,如何有江湖女侠出手相救,身为帝王最恨朝中官员与江湖游侠豪绅摽结一气,你今儿个虽救了大将军,实则也置大将军于危险境地,世事难料,也怨不得他。”
“如此说来,我救人倒是错了?那卫青处境岂不是很危险?”风一竹急切道,冷瞳中划过一丝焦灼。
苦薏愕了愕,心下失笑,难不成她与卫青一战生情?果真如此,也甚好。
“臭丫头,为何不说话?平时叽叽喳喳的,此节怎地成了木葫芦?”风一竹伸掌向她拍来,苦薏脚下一避,笑道:“风女侠放心,大将军性子温和恭顺,陛下对他了解得很,疑心解了就无碍了,再则匈奴未灭,陛下对他自然也是礼遇有加。”
“果真这样便好,否则我取了狗皇帝的脑袋祭拜兄长。”风一竹冷哼一声,眉眼稍霁。
扶璎掀帘进来,轻盈一笑:“风女侠回来就好,我们也该走了,此番你们动静闹得太大,怕是不能久留了,免得牵累怀夫夫人。”
“也好,我早命人备下了,即刻便走,芫筠姑娘好些了么?”苦薏扬眉凝了窗外,才发现花圃甬道遍布胭脂醉的丽影,一日功夫,秋菊遍地,仿佛母亲端庄微笑的身影。
胭脂醉,留人泪。
留不住的是人匆匆的脚步。
“芫筠姑娘对我们抵触得很,不肯与任何人说话,防备心极高。”扶璎叹息一声,对她很是同情,试想一个尊贵的嫡女被庶女算计了如许年,她的心只怕早死了,至亲都不敢相信,何况素昧平生的旁人?
苦薏落寞一笑:“但愿回到寿春见到鄯保母,她会恢复心智吧。”
扶璎点头道:“希望吧。”
几人出了绿荑苑,前往正堂拜别绣冬婀桐,不免一番难舍情愫,好在过些时光还会再见,终究放下一半心来。
芎凰与卓越带了别妍红钏还有卓越的贴身家僮也告辞而去。
贴身家僮便是那个四季摇了羽扇的着天青衣少年,当日指点苦薏流星苑方向的那个华衣俊彦,名叫沐帱。少年眉目淡淡,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,委实让人觉着做了家僮委屈了他。
他真的只是一个家僮么?
不知怎地,苦薏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,说不出是亲切,是敌视,还是旁的情愫,总之这少年于她有别样衷肠,或许来日有解也未可知。
甫时,苦薏欢喜一重,忧伤一重,握了芎凰的手,惆怅点唇:“嫂嫂,此次分别何年再见?你切莫贪乐忘记苦薏!”
芎凰抱了苦薏双肩,豁达一笑:“等你需要我的时候,我自然会出现,薏妹妹,保重!但愿你与羽公子早日结心。”
“嫂嫂,你也保重,再见你时,我希望你们已是开枝散叶!”苦薏依在她肩头,满满的不舍。
二人执手相笑,唯剩祝福。
卓越默默看她一眼,眸华幽情深深。
苦薏心头怦怦,俏皮笑道:“兄长,你不与三妹辞别么?”
卓越也不答话,蓦地伸腕揽她在怀,在她耳边轻语:“臭丫头,我只想让你清静对敌!你保护好自己!”
苦薏扬臂抱抱他的脖颈,一如真正的卓苦薏那般温婉幽笑,以不传六耳的语声道:“你好好照顾嫂嫂,若负了她,我再也不肯理你!”
语毕,推开他一线,牵了他的手放入芎凰的手中,柔声款款:“嫂嫂,兄长交给你了,他若不乖,你重重行卓氏家法!”
一语逗乐众人,先前的忧伤转瞬消失无踪,伴了人心的是豁达与期盼来日的重逢。
送走芎凰等人,也是苦薏等人要离去了。
绣冬拉了苦薏的手,反复叮嘱几句,方舒了忧思的眸华。
因绛叶心骨俱与重伤都相差无几,一路不能颠簸,绣冬早预备好轻便画车,让栾大一同回去,他驾驭一流,除他,院中还真找不到出其右者。
然而家僮四处寻找,却找不到栾大踪影。
苦薏蹙眉道:“他去哪里了?”
婀桐不解道:“他不是不肯留下么,是不是怕我们强留他,所以躲起来了?”
“我看未必,昨儿我瞧他神情不对,一个人枯坐在海棠亭发呆,在想么子呢。”画箬抱了一堆物事答道,径直往画车走去。
“哦?他有心事了?”苦薏扬眉四望,正巧看见栾大蔫蔫过来。
栾大对众人行了礼,瑟缩看一眸苦薏,苦巴巴道:“小姐,我不想回寿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