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腾愤怒到了极点,他举起马鞭,一口气抽了马俭十几下,就这样他还不解气,冲上去又踹了几脚。
“我马家一世英名,都毁在你小子手下,你这个浑蛋。”马腾大声吼道,“我临走时交给你两千人。但现在呢?你现在还有多少人给我?”
“大哥,大哥……”马俭跪在地上,抬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,气愤地喊道,“北疆蛮子欺人太甚,是他们先杀我们的人。”
“我杀了你。”马腾狂暴地叫道,“程球是什么人?十恶不赦,罪不容诛之人,你不知道吗?你跟在他后面,能干什么好事?你们充当程球的打手,不但遭人唾骂,还把我的脸都丢尽了。你太让我失望了。不要说是北疆豹子,就是我,也要杀了你们。浑蛋,一群浑蛋。”马腾越想越气,冲上去又给了他一脚,将他踢得飞了起来。
“大哥,你干什么?你怎么帮着外人?他是我们家兄弟……”马豫一把抱住马腾,大声喊道,“他留在汉阳,一个人势单力薄,刺史大人叫他干什么,他敢不干吗?”
“这种事就是不能干。”马腾用力摔开马豫,环视了一眼周围的部下,冷冷地说道,“这种事就是不能干,宁愿造反都不能干。”
“孟佗是什么人?他是西凉的盗匪,是西凉最大的盗匪。他为了巴结权贵,贿赂奸阉,在西凉各地搜括民脂民膏,恨不得刨地三尺。这种人,你竟然敢带着我马家的骑兵给他看门守院?”马腾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马俭,气得浑身颤抖,“祖宗八代的脸,都给你丢光了。”
马腾的一群部下都觉得很惭愧,一个个垂首不语。马俭跪在地上,突然明白自己给人利用了,心里一片冰凉。
“西凉的贪官污吏做尽了坏事,这些人在西凉为恶多年,我们不是不知道。老边和文约先生为什么造反?伯玉和李文侯为什么造反?为什么?难道是想发财吗?还不是给这些贪官污吏敲骨吸髓,实在没有活路了。”
“我也想杀他们,但我没有这个力量。现在看来,不是我没有这个力量,而是我缺乏这个胆量。我马腾愧对列祖列宗的盖世英名啊。”
马腾指着城外的大营,大声叫道:“现在是谁在拿西凉的恶吏开刀?是谁杀了他们的人,抄了他们的家?是谁给西凉的百姓报了仇雪了恨?你们瞎了眼吗?难道连这点是非黑白都不分?”
城楼上的将士们给马腾骂得面红耳赤,羞愧万分。
马腾在安定郡接到耿鄙的书信后,立即带着军队翻山越岭回到了汉阳。他在回来的途中听说了李弘在西凉肃贪的事,他很佩服李弘的勇气和胆识。西凉的恶瘤一直没有办法解决,却让一个初来咋到的北疆人一刀切开了。接着他就得到自己的骑兵在子秀山军营被袭击的消息。马腾立即感到了危机。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被耿鄙一伙人利用了。他快马加鞭往回赶,但还是迟了一步。
马腾留在刺史府的两千骑兵在堂弟马俭的带领下,公开截杀了李弘的风云铁骑,结果惹恼了这只豹子。昨天,马俭的军队被李弘追上,死伤殆尽。他拼命突围,逃进了略阳城。驻扎在子秀山大营的董卓接到刺史耿鄙的求救,立即率部支援。马腾这时恰巧赶到陇县城外,接到消息后他大惊失色,连刺史大人耿鄙都没有拜见,立即带着三千铁骑,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略阳。
“我马家世代忠良,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之辈,怎么会有你这种败类?”马腾指着马俭怒骂道,“你小子玷污了我马家几百年的声誉。来人,将他拖下去杀了。”
大家吃惊地望着马腾。马俭更是瞪大了眼睛,一个劲地摇着头。他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杀了自己。
“大人……”马豫痛苦地跪倒在马腾面前,苦苦哀求道,“大人,他不过被人利用而已,罪不致死啊。我们这些武夫,整日就知道挥刀杀人,哪里斗得过官场上的奸猾小人。大人,他是你弟弟啊……”
马腾挥手给了他一马鞭,怒目圆睁,高声吼道:“我马家没有这种人,我马腾没有这种兄弟……”
“大人……”周围的众人全部跪下了。
马腾右手马鞭高举向天,大声叫道:“问问死去的两千兄弟,这个人该不该杀?这个仇怎么去报?”
马腾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泪水不可遏制地冲出了眼眶,他双手挥舞着,歇斯底里的狂吼道,“你们告诉我,告诉我,这个仇我找谁去报……找谁去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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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弘这次带着八千骑兵大军杀向了前凉州刺史孟佗的坞堡。马俭没有想到李弘在狂怒之下,竟然带着一支庞大的军队杀到坞堡抓人。马俭大为惊惧,一边向耿鄙求救,一边带着孟佗逃向陇县。他们在途中被李弘的骑兵追上,一千八百铁骑被屠杀一净,孟佗和他的家人全部被抓,只有马俭带着几个亲卫拼死杀出了重围,逃进了略阳。
李弘的大军随即在略阳附近被董卓的军队截住。
李弘本意就想把事情闹大,借机立威,这下求之不得了。他立即下令留驻平襄大营的三万六千大军全部赶到略阳,和董卓的三万大军对峙。现在他的军队加上徐荣、麴义、华雄的西凉军队,有四万四千人,实力雄厚。李弘的目的很简单,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,谁想动他,先想想清楚后果,西凉肃贪的事情,谁想阻挡,先掂量掂量自己可有这个本事。
李弘是平虏中郎将,持节,手握兵符,说句实话,现在西凉,除了张温,还真没有权力比他大的。
大帐内,李弘一边翻看从孟佗坞堡里搜查出来的文卷,一边对坐在身边的颜良说道,“子善,下次碰到这种事,先撤退,保住自己和兄弟们的性命。这些东西没有了,我们还可以拷问孟佗,孟佗不说,我们还可以另外再抓一个,但你和兄弟们的性命只有一条,知道吗?”
颜良点点头,“谢谢大人的关心。”
李弘瞥了他一眼,皱着眉头说道:“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吗?你武技高超不代表你的手下武技都高。现在你活着,但你的亲卫屯呢?”
颜良脸显悲戚之色,没有做声。
“我知道你的心思,你想攻城。但是,即使你把马腾的人都杀光了,也救不回兄弟们的性命了。”李弘伸手搂住他,用力拍拍他厚实的肩膀,劝慰道,“你虽然是军司马,但你已经是领军的军司马了,手下有近万兄弟,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他们。你已经不是我的督贼曹,一杀不回头的事再也不能做了。这次如果你在射虎的掩护下及时撤退,损失就没有这么大,亲卫屯也不会全军覆没。”
颜良低头不语,眼圈已经红了。
“马腾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,他在西凉威名显赫,以刚直忠烈,英勇善战闻名,不会助纣为孽的。我们都知道马腾最近一直在安定,这几次事情都是他的下属瞒着他干的,所以,如果我们攻城,就显得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颜良说道,“该杀的我们都杀了,也算为兄弟们报了仇。他们的死,责任在我,我很愧疚。我心里很难受,我只是想到你这里坐坐。”
李弘笑了。
“我想回来给你做亲卫。“颜良说道,“正清比我更合适领军。”
李弘笑道:“好啊。你现在去把三位都尉大人和左司马请来。”
不久,鲜于辅四个人先后走进大帐。
“这次抓孟佗,收获很大,我们现在至少掌握了张让和孟佗两人狼狈为奸,侵吞巨额军费和赈灾物资的证据。”李弘很兴奋,把有关的记载文卷递给鲜于辅,徐荣和麴义,接着说道,“子善用两百条性命换回来的这些东西,总算让我们喘了一口气。”
麴义看了一下,感叹道:“如果不是亲眼目睹,谁敢相信道貌岸然的孟佗竟是一个巨贪。按他的财产推断,那朝中的奸阉不是富可敌国了?”
“这有什么稀奇,大汉国富可敌国的人多了。”左彦气愤地说道,“有这么多蛀虫,国家岂能不亡。”
李弘笑道:“西凉的贪官太多,抓都抓不完。孟佗已经招供了和他同时期的几个太守,我派郑信仔细查了一下,都住在长安城。云天,下午你带人去抓。”
麴义高兴地点点头,他指着案几上的文卷问道:“大人,这些证据马上送给陛下吗?”
“对。”李弘说道,“现在我们要尽快得到陛下的完全信任。如今,朝中的奸宦和官僚都被我们得罪了,他们肯定天天上奏弹劾我,诬陷我。我当心时日久了,陛下的信心会动摇。一旦陛下下旨查办我,事情就再也没有挽回余地了,所以,我打算让羽行兄亲自带着这份证据去洛阳。”
李弘望着鲜于辅,笑道:“这份证据对我们太重要了,不能出一点差错。羽行兄亲自去,最稳妥。只是让羽行兄劳累了。”
鲜于辅笑道:“没什么。我即刻动身吧。”
徐荣慎重地说道,“大人,派几个武技高的兄弟一路跟着羽行兄,这事马虎不得。”
李弘点点头,对鲜于辅道:“黑豹义从太明显,我看让子龙和子善陪你一起去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鲜于辅笑道,“有他们两个就行了。其他亲卫不带了,免得人多暴露行迹。”
左彦拿出一个四方形的锦盒递给鲜于辅,小声说道:“奏章和证据由刘尚书亲自转呈陛下。这上缴陛下的赃物你要亲自交给中藏府令周大人,由周大人转呈。”
鲜于辅看了一眼李弘,问道:“刘大人信不过?”
李弘摇摇头,说道,“我要确保万无一失。这关系到几万人的性命,我不得不慎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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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豫带着马俭的人头,奉马腾之命,前往李弘的大营致歉。
李弘听完马豫的叙述,非常感动。马腾果然是条响当当的汉子。
他让马豫把马俭的人头带回去,人都已经死了,就给个全尸葬了吧。
“我家大人要带我们回陇西了。”
李弘没有在意,随口问道:“到边关去?”
“我家大人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西凉百姓的事,辱没了列祖列宗的声名,有点心灰意冷,辞官不干了。”马豫叹道。
李弘很吃惊,问道:“耿大人会同意?”
马豫冷笑,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他害死了马俭,马维,还害死了我们两千兄弟,我家大人不找他算帐,他就自求多福了。他敢说个不字,我们兄弟抄家伙宰了他。这个奸人,迟早要死在我们手上。”
李弘点点头,说道:“当时,耿鄙和程球把你家大人派到安定去,估计就存了这个心思。他们可以自由支配两千铁骑,当然要做一点坏事了。”
“大人,那个程球还没有死吗?”
“快了。”李弘笑道,“他现在生不如死,天天饱受折磨,痛苦啊。”
马豫恨声道:“如果要杀他,大人通知一声,我来将他凌迟碎尸,以泄心头之恨。”
李弘笑着点点头。
马豫接着说道:“大人,你知道西凉最大的贪官是谁吗?”
李弘很感兴趣地望向他,笑道:“这需要证据的。否则,胡乱抓人要犯法的。”
马豫微微一笑,从怀内掏出一卷竹简,恭恭敬敬地送到李弘面前的案几上。
李弘急忙打开,低声惊呼道:“董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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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温送走宋典和甄举之后,匆匆走进书房。盖勋、桑羊、陶谦和孙坚已经先到了。
“孟佗被抓,足可说明李中郎的心思越来越大,他的眼睛已经瞄上了两千石的大员。西凉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。”桑羊苦笑道,“我们绝对没有想到,我们从冀州招来了一只嗜学猛兽。”他停了一下,看了一眼张温道,“粗略算起来,从李中郎在长安屠杀左昌全家开始,十几天以来,因为肃贪而死的人已经有好几千了,这个肃贪规模之大,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。”
“必须要阻止他。”盖勋说道,“再不阻止他,我们恐怕都要被这只豹子吃了。”
“怎么阻止?”桑羊两手一摊,无奈地说道,“李中郎现在手上有将近五万大军,而且他手上还握有兵符。”
“李中郎肃贪的手段越来越血腥,规模越来越大,太尉大人和我们早就不能容忍了,但是因为大军实在需要钱粮,而且平叛还需要他出力,所以我们至今尚在纵容他。”
“另外,目前我们没有办法解除他的兵权。强行解除他的兵权太危险,一旦处理不好,就要出乱子,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。如果我们早知道西凉的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,当初就应该上奏陛下,请求陛下收回他的兵符。”
孙坚说道:“当时我们考虑要利用他的力量来制衡西凉的军队,所以一直忽略了兵符问题,谁知道现在这个兵符倒成了他的救命符了。我们掌握不了他的军队,就没有办法动他。现在只能指望皇上亲自下旨了。”
陶谦笑道:“皇上要是想动他,奸阉们早就要到圣旨了。现在奸阉们都束手无策,不要说我们了。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,看上去很有些玄奥,陛下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陛下最早的意思就是国库没有钱了,西征大军没有军费了,他让我们在西凉人身上想办法。”盖勋说道,“我们还没有想好办法,李中郎就开始抓人了。我们没有办法挽救局面,只好将错就错,随李中郎去闹,因为当时还看不出来李中郎真正的意图。何况他的做法和我们的想法还是有相同的地方,也符合陛下的意思。但现在就不一样了。李中郎抓捕两千石的官员,这绝对不是小事。没有圣旨,李中郎绝对不会干,他又不是白痴,自绝死路。如果陛下独自给他密旨,那就是支持他在西凉肃贪。”
“李中郎这次公然率军抓捕孟佗,和董将军对峙就是一个明证。他既不禀告太尉大人,也不通知太尉府,就私自行动,如果没有皇上的支持,他敢这么干?”
盖勋长叹一声,“孟佗是张让的人,天下皆知。李中郎抓了孟佗,孟佗自然要招供世族官僚以打击我们。如果李中郎带人冲进长安,肆意抓捕西凉的一些前任太守,事情就彻底闹大了。到了那个时候,除了皇上,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李中郎了。李中郎抓的人越多,证据就越多,证据越多,牵连的人就越多。牵连的人越多,涉及的钱财数额就特别巨大。皇上看到这些证据,这些钱财,定会勃然大怒。如果他断然下旨彻底清查,其祸患之深远要远远大于党锢之祸,此事一旦涉及全国,对大汉国的打击之大,将无法估量,所以,我们务必要阻止他,甚至不惜和奸阉联手。”
屋内的人神情肃然,连陶谦这次都没有出言反对。如果大汉国陷入反贪的浪潮,各势力之间互相倾轧,嘶咬,那不知道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,对朝野各方势力的打击将是致命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