滴答，滴答……
洞顶的石缝间，积水滴落，打在青石板上，四溅飞散。青苔之上，野草之间，游丝状的溪水静静远去，也许在千万里外，它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江。
一道木栏，一把铜锁，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。一个身着布衣，长发掩面的人，背坐在木栏内。木栏外，王元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，像具早已风干的尸体。
几近中午，洞内依旧清冷，洞外碎石坡上传来脚步声。
“刀爷，吃饭了。这人还没醒啊。”
一个圆脸的年轻人，把食盒放在木栏内，来到王元身边。
“都一天一夜了，怎么还没醒，刀爷，他不会死了吧。”
木栏里没有回应，年轻人嘻嘻笑道:“我又忘了，刀爷爷吃饭的时候不说话。”声音有些清脆，像个女孩子。
年轻人取下身上背着的水壶，从王元嘴角喂水，一边喂一边望着王元瘦骨伶仃的身体道:“好可怜啊。”
喂过水，年轻人依着木栏坐下来，仰头望着前方喃喃:“又到年会了，不知道爹娘回来没有。”
“练功。”
一句简练精干的话，打断了年轻人的沉思。
年轻人一骨碌爬起来，跃跃欲试道:“来吧，终于到了第十式了。”
“咣”
一把匕首般的短刀落在年轻人脚边，上面还有斑斑锈迹。
年轻人奇怪问道:“刀爷爷，今天不是练第十式吗？”
“完了。”
“啊”年轻人做出很夸张的表情，接着又不知道怎么说，于是哦一声捡起短刀。
王元悠悠醒来，眼前是年轻人练刀的场景，那是个面容精致，身体瘦弱的女子，是女子，王元确定，男人不会长得这般秀气。
起手式，年轻人单脚驻地，上身后仰几乎平躺，右手握刀顺着头顶的方向伸出，刀尖低垂。王元看得入迷，他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姿势，于是便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临摹。
一共九式，每一式都像是一个独立的动作，年轻人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练完，王元绞尽脑汁才将它临摹了个大概。
“啊，你醒啦。”
年轻人惊叫，随手丢下刀跑过来，说不出的欢喜。王元心里有点不舒服，地上那把有些锈迹的短刀，他很想把它捡起来，一个练刀的人，怎么能够不爱惜自己的刀。然而力气还没恢复，又有年轻人缠着，他实在是有心无力。于是他心有不甘的死死盯着那刀，年轻人说些什么，他完全没有听到，直到木栏里传出一个声音。
“练功。”
年轻人消停了，王元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人，听声音是个中年人，看不见容貌，宽大的背像钢铸的城墙，披肩的长发几乎落到地上。
年轻人又捡起短刀开始练习，这次是不同的招式，王元再次跟着在脑子里临摹。
又是九式，年轻人练完便又跑到王元身边，王元恢复了些力气，勉强坐起来，看见年轻人没有把刀丢掉，心下也放松了些，他在脑海里回放刚才的招式，总觉得有不对。年轻自顾自的说着话，也不管王元答不答应。
“你是女孩吗？”
不知是神经依旧麻木，还是反应大条，王元话刚出口便立刻后悔了。果然，年轻人不说话了，沉默的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奏，王元想说句抱歉的话，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问的也没什么不对，于是没有再说。
年轻人又开始练刀，这次他没有等洞里的人出声。王元也乐的清静，认真的看着，这又是先前的九式，他看到年轻人开始做最初的动作，便这般想，可接着第二式，他开始招式又变了，仔细一想才发现，还是第一次的九式，只是把顺序打乱了。
等等，王元突然灵光乍现，他再次对照前后两个九式，原来根本就只有九式，后练的九式不过是把前九式的每一个动作都倒了回来。一时间王元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，好神奇的招式，竟然正反都能练，而且不显得突兀。
年轻人再次练完九式，便坐在一旁休息，期间几次看向王元要说话，都给忍住了。最后实在是憋的难受，便又开始练习。
这次又不一样，有时正有时反。王元用手跟着比划，等力气又恢复了些，他索性站起来跟着练，可他不知道年轻人接下来要出哪一式，是正还是反，他只能看着年轻人开始的动作，去想想这是哪一式。年轻人见他这样，欢喜的不得了，刻意把速度放慢，然而这中间毕竟有思考的停顿，王元只得手忙脚乱去追。
本来就虚弱的王元，经过九式后彻底瘫倒，年轻人嘻嘻哈哈在耳边道:“告诉你，这九式刀法，我练了九年，每一式，每一动作，每一个姿势，我都练过几万遍，你还想看几遍就跟上我啊。”
王元心下鄙视:“凭你可以随便把刀丢掉，练多久怕也是一样的。”
年轻人又说了几句，见王元还是不理他，像是真的生气了，又开始练刀。这次更慢，王元咬牙跟着。小半天过后，王元几乎能跟上年轻人的节奏，他开始有些趾高气扬的轻挑。年轻人看出来王元的得意，但他并没有生气，反而露出一种诡异的笑。
不对，不对，还是不对，王元终于明白了年轻人的骄傲，一个动作在他手上，可以拆分无数分，然后任意组合。这样以来，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下面会怎样动作。
王元坐下来，气喘如牛，干瘪的皮肤像老树上枯皮，也许轻轻一扯就能抓下一大把。他想把跟不上年轻人的理由归结在这行将就木的身体上，但他不服气，哪怕崩碎牙，他也不想用一个借口来来终结失败。
跟不上，跟不上，还是跟不上，王元绞尽脑汁，始终想不到办法，他把指甲捏到骨头里，几近发狂。
“为何要跟上。”
一个声出现在王元耳里。
是谁？王元四下寻找，可这里除了年轻人……
难道是他？洞里的那个人还在安静的坐着。
不是他，难道又是身体里的那个鬼？
王元变得气愤，可那句话……
对了，为何要跟上，既然有了九式刀法，又明白了它的变化，为何还一定要跟着他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