疼。
五脏六腑都好似拧在一团,疼得说不出话。越是这种时候,师秋荷越不会轻易掉泪。
“沉雪,你好点儿了吗?”
师秋荷突然有一种承认自己是谁的**。
在这个世上,除了知睿,她还没有主动告诉过别人自己是谁。她想说。她想对人倾诉,也想……在自己死前说一说心里话。
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。
疼痛渐缓,师秋荷对司空明琅露出一个虚弱的笑:“好多了,殿下,谢谢你。”
“好多了吗?你渴不渴?”司空明琅忙前忙后,师秋荷让他在原位坐下。
“我不是江沉雪。”
司空明琅:“……”
怎么办?疼得都说胡话了怎么办?
“你等等,我去给你叫御医。”司空明琅按住师秋荷的手就要起身。
雪团见师秋荷安静下来也不疼了,焦躁的情绪才渐渐缓和,轻巧地跳上床在师秋荷的脚边卧着,尾巴一扫一扫的。
师秋荷拽住司空明琅的衣袖:“我没有事,我说的是真的。”以丰叉号。
在司空明琅诧异的目光中,师秋荷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身份。死后重生,来龙去脉。
“……所以你是很想离开侯府的吧?”司空明琅听罢,只问了一句。
师秋荷点头:“我一直都很想离开……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远舟的脸,师秋荷懊恼地皱了皱眉。
她告诉司空明琅。自己是老侯爷捡回来的孩子,因为身体瘫废被当成小姐一样伺候着,与谢远舟产生龃龉被赶出府,随后死在黑衣人剑下,再一醒来,就成了江沉雪。
沉默良久。
司空明琅笑了笑:“你和我说这些,是因为完全相信我么?”
“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……”
“为什么,我从你的三言两语中听出你对谢远舟的不同感情?你……喜欢他?”
师秋荷一怔,没想到司空明琅竟然心思细腻如斯。
“果真是喜欢的吧。”司空明琅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。装作漫不经心地问:“是你成为江沉雪后,还是之前就一直喜欢着他,喜欢到现在?”
“……”
意料之中的沉默。
半晌后,师秋荷避而不答。反道:“殿下,您也该回去歇息了。”
司空明琅眼里有亮光,灼得师秋荷一阵心虚。她占据着江沉雪的身体,在知道司空明琅对江沉雪有所好感后,便跳出来澄清,好让他断了这份念想。可是这又太残忍,师秋荷的负罪感丝毫没有减少,她搞坏了江沉雪的身体。从此之后,灵与肉,皆万劫不复。
这一次死了就真的死了吧。
在死之前,还真的想做些什么。
司空明琅在走到门口时,突然听到师秋荷道:“殿下,请为我准备三十六根竹简,扇骨大小便可。”
“嗯。”
“殿下不问我要做什么?”
“……没必要。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就是了。”
师秋荷撑起上身,对司空明琅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。
“殿下,我想为你谋一个锦绣前程,只怕你不想要。”
司空明琅眼里的光更亮了,可是当他看到病体难支的师秋荷,又狠狠地熄灭下去。锦绣前程谁不想要?可践踏在无数尸体中,并且这尸体之中就有眼前人一个,这……不行。
“我知道你还欠缺一份决心。”师秋荷尽显诚意:“那么,就让我们等吧。”
等谢远舟的动作。
等着看他,把自己送出来到底想要什么。
在死之前,为他下点绊子,也是挺有意思一件事吧。
日子一天天过,没过多久,京城便出了一件大事。
最开始只是有人传惠王殿下和安国侯夫人搞在了一起,还曾在各种风月场所幽会,流言蜚语越传越盛。最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。皇帝大怒,圣殿之上质问惠王到底有无此事,惠王差点没血溅大殿以证清白。
皇帝也没说信了他,只是让他回府闭门思过,顺便让人去调查这流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无风不起浪,皇帝是不知该如何去召见谢远舟来了。
谢远舟在家没事就写写诗词,练练剑,看似十分清闲。钟纤秾出府时听到街上百姓闲聊,差点没气死在街上,回府后又勒令所有人不得在侯爷面前嚼舌根,小心自己的脑袋。
怎么办?这事到底怎么办?
慌乱中的钟纤秾突然想到了替自己传信的司礼,将她叫到身前,屏退下人,管好门窗,随后上前就是一巴掌。
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传来,司礼不明就里地跪在地上:“夫人?”
“是不是你!是不是你传信的时候被人看到了?”钟纤秾气急败坏,拔下头上的簪子就去往她身上扎。
司礼被扎得嗷嗷哭喊:“不是奴婢,真的不是奴婢……”
待钟纤秾发泄完后,司礼已经遍体鳞伤,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哭着。
冷静下来后,钟纤秾坐回凳子上,凉凉地道:“不是你那这事怎么传出去的?司礼,你可是我的陪嫁丫鬟,跟了我这么多年,你父母也在钟府,你这样做,不怕对不起他们么?”
司礼哭着摇头:“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主子的事儿啊绝对没有,若有一个假话,就让我天打雷劈死在这里!”
钟纤秾看着她的模样,心下也有些不忍,叹了口气,尖一算也要掉下泪来。
“司礼,对不起,我急坏了。”
司礼仍旧哭着,钟纤秾将她拽起来,主仆二人抱在一起。
半晌,钟纤秾放开她,眼圈红红地,低声哽咽道: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,就像着了魔一样。我知道,我和如玉在一起是……不对的,可我竟渐渐觉得,当初是自己选错了路。”说着说着,泪就开始掉下来:“你也是知道,我以前是喜欢如玉的,可我当初太放不开,他又是王爷,我是想,不能和他人分他一个人,所以我问他,他会不会妻妾成群……”
“他犹豫了,没有回答我,我才觉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,更何谈爱呢?”
“我问谢远舟,他说不会,还说要娶我,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,呵,傻就傻在我竟然相信了他,司礼,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……”
没等司礼回答,钟纤秾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,攥紧了拳头:“我只拼最后一次!如玉被关在王府出不去,司礼,帮我想个办法,我一定要进去当面问他一句话!”
看样子这是要摊牌了。
司礼点头说自己去想办法,晚上时一定想出来,钟纤秾拿出药膏给她,让她回去上药,言语间似乎有些歉意。司礼笑了笑,收起药膏,回房间忍痛换身衣服,梳洗一番,悄声溜进了谢远舟的书房。
将一切如实相告。
谢远舟挑挑眉:“还是去惠王府送信,让他明日装病,让你主子和大夫一起去。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好。”
这一次,司礼却有些犹豫。
她确实是跟着钟纤秾跟了许久,从出嫁前到她出嫁后。主子的事情,哪里轮的上下人插嘴。她在之前还劝钟纤秾,让她莫不如就跟了惠王,男人需要调教,先把人拴在身边才重要。可钟纤秾哪里听得进去这种话,以她孤高自诩的模样也肯定受不得与他人共侍一夫这委屈。
于是她选了谢远舟。
刚才,她哭着问自己是不是选错了的时候,司礼真的想上前对她吼道,“当初想什么了?”
为了可笑的骄傲和尊严,嫁给谢远舟这样的人。
可司礼不得不听谢远舟的话,他是他家的救命恩人。前些日子,司礼娘亲病了,是谢远舟让大夫治好的。一个下人,钟丞相是不放在眼里的。同理,司礼也从未被钟纤秾放在眼里过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稍有不慎,便弄得鲜血淋漓,一身狼狈。
谢远舟待她好,她愿意回报她。更何况,钟纤秾偷情在先,自当自食恶果。
可事到如今,司礼突然怕钟纤秾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,她还想……还想大言不惭地拉她一把。
就在她被钟纤秾那般虐待后。
“你受伤了。”谢远舟皱起眉,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找出药递给她:“是不是纤秾对你发火了?快上药吧。”
见司礼踌躇,谢远舟道:“你不用担心,在事成之后我会将你弃之不用,或者干脆杀了灭口。我不是早就说过了,那时你可以选择走或者留,钱财也已经送去给了二老,司礼,你一直是一个懂事的姑娘,你觉得……我这些年,可曾亏欠过纤秾?”
两个人的感情不足与外人道,可旁人恰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。司礼知道,谢远舟待主子好得令人羡慕,可后来不知怎么,主子竟然开始患得患失,稍有一点风吹草动,就闹得不行。别人送来女人摆在后院,钟纤秾见了,好几日没和谢远舟说话。谢远舟若是在别人那里睡,她这一晚上就根本睡不好,辗转反侧。
主要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。司礼劝过,女子再多,只要心里有她一人。可钟纤秾却不听,生生地把自己从人家心里给作没了,现在可好,还要作。
“你不懂,我不是要对纤秾怎么样。”
谢远舟笑了:“她不是喜欢她的如玉么,我只是想让她看清她的心,帮她走这一步。”
“我可以放她走,她那么待我,我保证丝毫不动她一下,你,明白吗?”
司礼沉默良久,最终点了点头,回钟纤秾那里说出自己的主意,第二天悄无声息地送钟纤秾进惠王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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