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董事长,少爷他……失明了。”打电话过去的男人西装革履,本该梳得锃亮的头发颓败地分了家,楼道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光都照在他的身上,而他则靠在一间病房的拐角,神色之间都是焦虑。
电话那头的女人听到他的话,心跳漏了大半拍,遮盖岁月痕迹的妆容一下子走了样,复古红包裹的嘴唇有些泛白,皮肤的松弛程度直接暴露了出来,她冷着声音,试图克制内心所有的不安稳,保持理智,“开车接初瑾的司机呢?”
“没有救过来,没了……”
“阿根,初瑾现在的情绪怎么样?”邓文弋知道邓初瑾的脾性,生就傲骨,如果知道自己失明了,怕是再也没有原来那般不服输的气概了。
被邓文弋称作“阿根”的人,回过头走了几步,听着手机,隔着玻璃,往病房里望了望。
里面的男孩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,眼睛处缠了厚厚的纱布,额前有头发软趴趴地赖在纱布上,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泛着白,有轻微的脱皮,静脉血管上连接着输液管,旁边的心跳检测仪有条不紊地运作着。
“还没醒。”
阿根知道不能把邓初瑾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部讲给邓文弋,邓文弋要忙的事情还很多,如果因为邓初瑾的事过度分神疲惫,公司那边就少了主持大局的人。
对邓文弋说出这三个字,阿根心里有些忐忑不定,邓初瑾的情况看起来好像不大乐观。
“给他转个安静点的病房,找个好一点护工照顾着。”于邓文弋而言,她现在远在国外,能为儿子做的,只有嘱咐电话那头的阿根,“等我回去了,再看他。”
和阿根的电话还没挂掉,邓文弋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所有情绪,立马要旁边的秘书订回国的机票。
邓文弋跟秘书的嘱咐,让电话那头的阿根听得心里发颤,不由得又朝病房里望了望,蓦地发现邓初瑾的手指有了轻微的动作,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,睁大着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,不顾还在通话中的手机,激动地用手掌拍打面前的玻璃,原地徘徊着,像是要跑离这个地方,又觉得哪里不对,直接扯着嗓子朝在过道里推着医用推车的女护士激动地喊:“我们家少爷醒了!醒了!快叫医生!!!”
“初瑾醒了?”邓文弋激动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而电话那头的人只去关注邓初瑾醒过来的一众事宜,反而没有在听电话,这让邓文弋只听到一阵阵的匆乱,阿根也在不知不觉的匆乱中误把电话挂掉了。
邓初瑾抬起手,用他纤长的手指抚在了眼睛处的纱布上,眉间一蹙,奈何纱布遮掩,只能看到他面部的肌肉向上走了走,他觉得嗓子有些干,清咳了一声,薄唇微动,暗哑地开口,“包扎我的眼睛做什么?”
他隐隐感到眼睛作痛。
像是千百根针在细细密密地扎着一样。
身边的静谧让他有些错愕。
接着,听着声音,他感觉身边来来回回进了十几个人,有人在自己的病床前走来走去,他灵敏地听到心电监测仪和那人来回翻动病历纸张的声音。
听力灵敏程度的提高,让他意识到了什么。
感官都是平衡的,如果说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,他就不是邓初瑾了。
他自己撑着自己坐起来,靠着听力定位,淡漠地问向刚才主控全局的那位医生,“还有看得见的希望吗?”
阿根反应过来的时候,邓初瑾已经撑着自己半靠着病床,他便走了过去,“少爷。”
被邓初瑾这样询问的医生反而有些吓到,一般人要是碰见了突然间的失明,只怕是难以承受,大闹医院了,眼前这位富家公子,反倒有这般坦然自若,倒不得不叫他佩服。
他把手上的资料给了身边的助手,“在车祸发生过程中,您的双侧视神经由于撞击向内骨折受到损伤,所以才会出现目前的全盲状况。早期情况内,及时做手术还是可以复明的。”
“最快多久?”
“这个是不能操之过急的。等您先养好车祸的伤口,再进行手术也不迟。”
由于邓初瑾的眼睛蒙了纱布,谁也不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些什么他的心思。
阿根年轻的时候就在邓家做事,眼见着邓初瑾长大,仅是邓初瑾片刻的沉默,他便感受到了邓初瑾心里的一丝落寞。
邓初瑾的失明莫若于杨过断臂之痛。
失明倒是不可怕,可怕的是自己深陷于其中,自以为所有的希望无所寄托,任由自己衰颓,让自己所有的斗志败在自己手中。
狠狠摔下,从而一去不返。
阿根对着病房里的几位医生挤眉弄眼,示意他们找个什么由头离开,几位医生和护士也就心领神会,拿着病例走的,推着医用推车走的。
“少爷,要不要喝水?”阿根瞧着邓初瑾的唇色白的很,小脸更是苍白如纸,虽然是在询问邓初瑾,手上却已经忙活起来了,倒了一杯温水,递到他面前。
才刚刚醒来,眼睛又失了明,邓初瑾抬着胳膊在空中挥了挥,才拿到阿根递给他的那杯水,无意中还碰洒出几滴在被子上。
喝水的时候若不是阿根看着水有些偏离,险些再洒出一些到邓初瑾的病号服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