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楚是中原唯一与大胤领土接壤的国家,自然也是唯一与之商业频繁来往的国家。两国除了海上商贸来往,陆地上的商道也是不少,燕门道就是其中之一。
龙氏选择走燕门道,因为他行程最快,是两国之间最短的一条路,许多商队大都会选择走燕门道,并且道上每隔十里就有驿站,有官兵把守,燕门道很少发生过商队被劫的案件,这也是多数人选择它的一个原因。
只是,龙氏一族却不欣慰途中有官兵,如今南楚早把他们的通缉画像遍布全国,驿站里必然有一份,他们为避免麻烦,纷纷易容化妆,装扮成普通做生意的小商队。
小雪得罪了太子和二皇子,自然也在通缉单上,只是她讨厌在脸上贴上一层人皮面具,直截了当的换了男装竖起发冠扮回以往的小生面貌,混在几个男人里面,不是很显眼。
刘昌南拿她没办法,由得她胡来。她很开心,终于有机会能纵马潇洒了,为了能骑马,她一脚踹下扮成油头粉面小白脸的白凡,厚颜无耻的抢了别人的马。刘昌南看不过去,主动让座,白凡骑着他的马,他去陪同乐毅当车夫。
“妳到底是不是女人啊!”白凡忍无可忍,被人踹下马还是生平第一次,更何况还是个小丫头片子。
小雪默默地翻了个白眼:“真是小气的男人,女士优先不知道么,让马是你应当做的。”
“妳现在扮个男人来跟我讲这理,像话吗?”白凡狠狠的说,双眼快要喷火。
“别这么说,我是你们的恩人,不是吗?”小雪眨眨眼,说的理直气壮。
白凡被噎,脸色涨红说不出话。她说的没错,恩人就是恩人,对她屋里便是对自己羞辱。他是江湖人,重情重义乃最高尚的情操,不能做没人性的男人,吵架斗嘴什么的简直是抹杀一个男人的尊严。为了面子和真男人的气节,他忍了。
“喂!你干嘛不说话?哑巴了吗?”得不饶人的小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,意图引起注意,然而无果,真男人的白凡打定主意打死也不分半点目光给她,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的大道。
“好无聊啊!”小雪自知无趣,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,。
一队人,静默不语,沉默寡言地行至夜幕降临。
燕门道一路是荒原凉地,平坦的土地无边无际,偶尔会看见有茶棚客栈修造在道上,只是夜宿店门时须谨慎再谨慎。虽说有驿站官兵把守商道,百日里匪徒不敢明目张胆的劫道,可客栈里有些是黑店,所以商队要想一路平安,必须在驿站附近的客栈就宿,以此避免在某些客栈里遭了祸事,也就是道上所称的黑店。
一般来说,寻常商队没在天黑前赶到驿站也会选择扎营露宿,不会冒险选黑店。但,有些雇了镖局护队的商队不在意什么黑店白店,有房有床可睡,他们不会谁在外面,也有些人,压根不想进黑店,只是迫于无奈才被迫送上门,身陷黑店这滩浑水。
白凡就是其中之一。
他们紧赶慢赶才到达一家只挂这两盏灯笼的二层楼客栈。
投宿黑店原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,在官兵的眼皮子下投店等于送上门让人抓,都是送上门,不如住黑店,也安全的多。
“为什么世上会有黑店的存在?”白凡埋汰一句,赶了一天的路,精神疲惫,此时整个人怏怏无力。
“因为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黑店。”小雪看起来比白凡精神好百倍,兴奋地跳下马,站在客栈门口,“我还是第一次住黑店呢,你们说,我们会不会羊入虎口啊,遭遇什么危险吗?”
“有危险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?妳那么开心干嘛?”白凡下马,将马绳栓在木桩上,后,郁闷的上下看小雪。他打心眼里看不懂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一天到晚在想什么,人都是对危险避之而远之,她却相反,不但不怕,然而期待,这令他不得不怀疑,这丫头是安生日子过得太好了,没事想找事。
小雪懒得理他,第一个进门。刘昌南不放心,紧跟其后,防着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,只是晚了一步——小雪一进去,就没来由的喊了一句:“黑店!你好!我来喽!”
刘昌南一只脚刚踏进门槛,人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,看着门里面的人齐刷刷地望向这边,他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。
外面的人也是惊到,白凡没想到她会直接了当地喊出黑店,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,抽搐着嘴角去看身后脸色各异的各位,问道:“要不,外面撇下恩人,去下一家店好么?”
他真心想说自己不认识那个丫头。
龙氏家主没看他,神色平静地走进客栈里去,苗女拉着岷玉瞪了他一眼,也没说话,跟着家主进店;唯有好兄弟乐毅上前拍拍他的肩膀,小声的在耳边说:“兄弟,我同意的你的建议。”
大概太过惊讶,小雪语出惊人,让店里的所有人一脸茫然地看着这行新来的人。
“我说错了什么了?”小雪后知后觉,才发现气氛不对,小声地问阿南。她说的可是大实话,为什么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看她,而且脸色都不对劲。
“妳最大的错误就是说话。”刘昌南温柔的笑了笑,在心里告诉自己逃跑是不对的,自家人闹的事也该自家人收拾,只希望这店里的人别跟一个小姑娘计较。
店里面的人纷纷回神,可能以为门口站的是一群疯子,不再关注,各自去做被打断的事。
小雪这会儿开始认真地观察店里的情况,刚进来时没发现,现在仔细一看,黑店也没什么特别的,与平常的客栈一样,客流不断、打尖住宿、酒肉满桌;小二肩搭抹布穿梭在各桌间来回低头哈气地伺候着顾客,算账先生擦着汗跟人讨价还价算房费,手里的算盘啪嗒的打着。再一看那些顾客,也没什么怪处,普通百姓的打扮,四五个人围坐在桌前,喝酒划拳,吃饭吃菜,有说有笑的,热闹的很。
大致的看过后,小雪只是觉得被骗了,这哪儿是黑店,白店都没这么正常。
“这里很吵。”龙天这时悠悠的说了一句。
苗女点头:“确实吵。”并且吵闹得过了。
小雪没注意身后的同伴们在留意什么,眼底闪着的兴奋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了,一双大眼止不住的东瞧西看,恨不得多长一双眼要把这家店看个透。
“各位客官,要打尖吗?”
过来问话的小二弯着腰,满脸堆笑。
刘昌南礼貌性地上前,端的一派谦谦公子样儿,问:“贵店还有空房吗?路途遥远,夜宿一晚。”
“你那么客气干嘛?”小雪撇撇嘴,眨了眨眼,对那小二招招手,小二不知所云,木讷地上前。她压低声音问他:“你们这是黑店吗?”
她到底对黑店有对执着呀!
小二被她吓到,慌急地后退几步,摇头摆手,说道:“客官!.......我们这儿真不是黑店,您误会了,误会了。”
坏人从不说自己是坏人,何况是黑店。小雪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,轻笑一声,没了兴致,径直走过小二身边,来到账台。
“来两间上好的客房。”她盛气凌人的口吻像极了贵人。
算账先生顿了顿手,没抬眼,看着手下的算盘,淡漠的回话:“只有两间上好的房了,是牛房,你们要不要。”
“你找抽吧!”小雪盛怒,额角青筋轻跳,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,但——被人拦下。
刘昌南头疼地按住她的肩头,用巧劲迫使她动不了手,劝道:“好了,妳不要惹是生非,我们是投宿不是打架劫舍。”
小雪不听劝,挣扎几下却抽不了身,只好瞪着算账先生,说:“给我道歉。”
算账先生不为所动。
“你.......”小雪气急,就要挣脱钳制肩头的那只手,另有一只手悄悄地握住她的手。“苗女,妳......”她微鄂,偏头一瞧,苗女满面温和的冲他们一笑,说:“小雪,我们是斯文人,别大呼小叫,失了身份可不好。打尖住宿有地方睡就行,既然人家是开牛房的,我们委屈一下住一夜又何不妨,更何况——这儿这么多客人,想必住的也是牛房。”
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整个店里的人都听见。
周遭的热闹声像是瞬间被吸走,安静的店里连一根针掉地的声儿都能听见。
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账台,个个脸色铁青,眼睛里的怒气明明白白的表示他们作为顾客心中的不快。
算账先生身子一顿,终于有了反应,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人,平淡出奇的说:“你们要上房?二楼左拐就有两间,一夜十两,伙食另算,钥匙在这儿,拿去。”他打开台下的抽屉,拿上两把钥匙放在小雪面前,继而低头打着算珠算账,丝毫不受外人拿什么眼神看自己的影响,该干什么就干什么。
“多谢。”苗女笑颜逐开,收了钥匙,朝门口站着的家主他们挥手,喊:“有地方睡了,快来,放心,不是牛房。”
“厉害。”小雪噗呲一笑。“苗女这是毒人不毒舌。”她留意到苗女故意喊出“牛房”时,算账先生忙活的手背上有青筋隐隐凸起,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,但肯定是被气黑了。
苗女的话不止还了他一击,还给他打了几个无声无息的巴掌,小雪真想拍手叫好,心里想着,下次再遇到这种人,她也要牛刀小试,把人说的有气没法出。
龙天他们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楼,完全不在意如芒在背的关注。
“我们也去休息吧,明天还要赶路呢。”苗女松开小雪的手,随之上楼。
小雪拿眼瞥了一下账台,冲先生吐了吐舌头,扬着下巴上楼去。
等着他们一行人上完楼,底下的客人又开始喧腾起来,谁人不曾注意的账台后,先生低着头,唇畔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讥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