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热尔亚的尸体在蒙特伊下城,一条隐蔽小街深处的水沟里被人发现。沙威和下属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,犯罪现场的状况使断案经验丰富的沙威也不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。
对一个孩子而已,为何如此狠毒?
春天才到,那条水沟还没有完全解冻。破碎的冰面和浑浊发臭的污水混在一出处,冰面上有一个窟窿,小热尔亚的尸体就被人塞到这窟窿里。只露出一个脑袋,身子都在肮脏的冰下。
最恐怖的是,一条铁钎穿过了小热尔亚的脖子,很显然,这就是他的致命伤。他的尸体就这样被人用一根铁钎穿起来,悬在了冰窟窿的两边。
人们将小热尔亚的尸体捞出来。他的身上沾满淤泥和冰茬儿,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。
这种作案的手法,
让沙威也感到毛骨悚然。
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阴森的名字,就像黑暗中忽然出现一双血色的眼睛般悚人。
舍日尼。
他回来了?
不,
怎么可能?
他被判无期徒刑,应该还在土伦监狱服刑。
沙威否定了自己的预感,
不过是碰巧而已,同样是用铁钎,
同样是穿过脖颈置人死地。
不过……
沙威陷入深刻的思考中,皱眉立在水沟边,慢慢地逡巡,一双鹰一般的利眼细细查看着河沟旁一切可疑的痕迹。
市民们好奇而惊恐地朝这平日里不起眼的小水沟汇集过来,面容紧张,议论纷纷。在小城海滨蒙特伊,百年来都平静安宁,很少有这样的血案发生。沙威知道,恐怖的情绪很快就会弥漫全程,他必须尽快找到凶手。
他挥挥手,两名下属将小热尔亚的尸体放到担架上,用马车运到警署里做进一步的查看。
“真没想到这样的小城会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凶杀案。”沙威对下属说:“我现在需要一个医生。帮我更精确地检查小热尔亚的尸体,他的尸体上一定有更多帮助我们解决这个案子的信息。”
“那么,我知道一个人一定能帮上您的忙。”
“谁?”
“本堂神甫,格莱尔老头儿。他对医学比较精通。您知道,他常常给受了严重外伤的人手术,给人接骨,甚至还给一个得过坏疽的人截了肢,那人活下来了。所以说,格莱尔神甫对人体构造什么的,相当熟悉。”
“好,就是他了。去请他帮忙。”
沙威一个人回到警署。路上,他在想,格莱尔老头儿,还是本堂神甫,哼,看来自己怎样都能和冉阿让那个混蛋扯上关系。
到了傍晚,简单地吃了东西。格莱尔神甫就到了警署。
沙威是一个冷面无私,不善寒暄的警探。格莱尔一来,他就开门见山,把神甫领到一间牢房,小热尔亚的尸体就放在那里。从始至终,他一句也没有提到在神甫的小教堂里疗养的马德兰市长,不过,沙威在内心深处抱着一点儿让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期待——他想要神甫老头儿自己对他说说那个混蛋的情况。
天已经渐渐黑了。
警探和神甫各持着一盏油灯,昏暗的牢房里,那尸体显得更加阴森。为了保持尸体的原状。沙威事先叮嘱了下属不要将铁钎抽出,将尸体侧放,半扣在地上。
热凯尔蹲下身子查看尸体,不禁沉痛感叹,同时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:“可怜的孩子,上帝啊,愿您使他的灵魂安息。”
“致命伤很显然是这罪恶的铁钎,”神甫说,他低下头,在恍惚的烛光下,那孩子肮脏的脸现在他眼前:“脸上粘着什么东西,像是生石灰。”
“生石灰?”
“是的。那可能是他遇害的第一现场。当然了,也可能是他遇害前在什么地方弄上的。”
“我会派人调查,城内能出现生石灰的地方。”
“好的,现在再看看,”格莱尔小心翼翼地揭开男孩儿尸体上的衣服。那衣服破旧肮脏,本来已经结冰,放在警署里又慢慢化掉了。揭开衣服,尸体的上半身呈现出来。
“有淤青。”格莱尔说:“看来不仅被残忍杀害,杀害之前,他还曾遭受过虐待。你看……”格莱尔使劲儿按按男孩儿瘦削的胸膛,那里有一块儿塌了下去:“这里,我肯定,肋骨断了,至少两根。”
“有这种事?”沙威也蹲下来,朝男孩儿胸口看去,冷酷如沙威,也不紧心口一阵抽痛,暗骂:“这个恶魔。”
“看来是被生生踹断的。”格莱尔抬起头,笃定地说。
“看来,凶手一定和这个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,下手才这么狠。”格莱尔眉头紧皱,作出推断。
“那不一定。”沙威站起来,目光疲惫而忧虑,他沉吟着说:“您大概没见过真正的恶魔,那邪恶残忍的灵魂。他们伤人,杀人,丧心病狂,哪怕无仇无怨,也会下手狠毒。”
“也许吧,您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,警探先生,您初来乍到,对这孩子一定不了解。这小热尔亚,我是认识的,他住在下城,家里很穷,只剩下一个身体衰弱的母亲,如果不是马德兰先生开设了烧料厂让他母亲去工作,他们可能在上一个冬天无家可归,冻死街头。”
“贫穷这种理由我听得太多了!可是贫穷绝不是作恶的理由。”不知没什么,沙威的情绪变得激动,愤怒。他的脸色变得铁青,似乎对小热尔亚十分痛恨。
“作恶?”格莱尔不解:“这孩子明明是受害者啊!他这样被人残忍地杀害!沙威先生,难道您对他没有一点儿同情心?”
“不,神甫先生,您不知道,他曾经抢过一个女工的钱,甚至,用匕首刺杀了人……”沙威的语气变得软弱,缓慢下去,他终于还是,一不小心,提到了冉阿让那个混蛋。
“您是说——马德兰市长?”格莱尔简直不相信:“刺伤马德兰先生的原来就是他?”
“一点儿没错。”
“可是他自己怎么又被害了呢?真是,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”
“神甫先生,我们有理由相信,小热尔亚可能已经堕落,加入了某个隐匿的犯罪团伙儿。他的被害,可能是由于犯罪成员分赃不均,或者其他什么。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。”
“竟是这样……竟是这样……哎……”格莱尔很失望似的叹气,眼神变得有些迷茫,像是在回顾过去:“小热尔亚竟然学坏了……我真不敢相信,这……实在是没有道理,他母亲到烧料厂做工,家境有所改善,他没有理由去偷窃,抢劫,作奸犯科的啊。他从前是个多好的孩子,我还记得……冬天的时候,他光着脚丫跑在路上去给他患病的妈妈打牛奶喝……”
格莱尔低头,悲伤地望着小热尔亚那死灰的脸:“他竟然还刺伤了马德兰先生!那是我们蒙特伊城的恩人啊!”
“不要再为他悲伤了。”沙威冷冰冰地说:“这些人,没什么好同情的,不过是,哼,自甘堕落,咎由自取。不过……”
沙威终究没有忍耐住,他低下头,装作不经意地问道:“那个人还好么?”
“那个人?您说……”
“你们的市长,恩人,马德兰。”沙威有些不屑地说。
“哦,哦,他昏睡了一天一夜,现在还没有清醒,不过他已经脱离危险了。沙威先生,您不用担心。”格莱尔说。
“我没有担心。”沙威说,语气仿佛有些愤怒。
“哦?”格莱尔抬头看看沙威,像是有些奇怪:“可是马德兰先生很担心您呢!”
“什么?”沙威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是啊,马德兰先生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迷迷糊糊地叫您的名字。”
在昏暗中,沙威回过头去,
见鬼!
他的脸火辣辣的,
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一个很诡异的问题又鬼使神差一般出现在他构造独特,规制严苛的头脑里——
他应该叫芳汀的啊,
他们俩最近不是正“打得火热”?
上帝啊,
我和一个女人成为情敌了么?
混蛋!
沙威重重掐了自己一把,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儿来,正听见神甫老头儿叫起来:“还有发现!”
“什么?有发现什么了?”沙威蹲下身,问道。这时候,他还有些不自然,没有立刻投入到案情中。多少有些迟钝。
他简直恨死自己这个样子了。
“看这孩子的嘴巴里,有东西!”格莱尔这么一说,沙威这时才发现,小热尔亚的嘴巴闭得很紧,实在很不自然。
他将两只蜡烛都端来,照着小热尔亚的嘴巴。格莱尔将小热尔亚的嘴巴使劲儿掰开,沙威将一把镊子递给他。神甫老头儿用小镊子伸到小热尔亚的嘴里,小镊子一直探到将近喉咙的地方,有了。
神甫老头儿将小镊子拿出来,
一截脚趾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