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。
天柱山云海仙门仙长说了,放榜只有一个月时间,如今距离第一轮选拔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,而除妖一事,进度还未过半。
山门大会规定,凡参与者,年二十以下。仙门有大会督察手眼通天,能从妖邪尸体回光溯源,看清其死亡真相。
一旦有超过仙门制约年纪的人出手,大会除名,终身不得再入云海仙门统下任何山门。
而要知道,天柱山云海仙门在北境只手遮天,七国境内,大小山门哪个不服从云海仙门统领?
得罪天柱山,和得罪北境道门没有任何分别。
白泽和孙琦跟着那条红线在陇海郡夜色里兔起鹘落,修为到了这种境界,建筑房顶上踩瓦潜行,已经如履平地。
陇海郡妖孽横行,夜色渐深,城市街道除了稀稀疏疏的猎妖人,打更人都不见踪影。
“到了。”约摸过了盏茶功夫,两人一路真气猛提狂奔,到了一处阁楼房顶,放眼望去,红线已经消失在阁楼对面的院落当中。
红线消失的刹那,院落里的人就知道,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
白泽一身黑袍,佩双剑,站在阁楼顶层,侧目看着孙琦微微喘气,好看的胸脯上下耸动着,不觉莞尔。
“如何?”白泽问他。
“还好。”孙琦抓紧手中的剑,问他:“就是这里吗?”
“是不是,进去了不就知道了?”白泽微微一笑,眼神忽地沉了下来,“跟紧了,不然有什么麻烦,我可来不及出手。”
说罢,人已经从阁楼顶层一跃而下,直接进了院落。
孙琦见状,一咬牙,也跟了进去。
院里院外,别是一番风景。
如今时节已经将近五月,天气渐热,早已过了桃花开放的时间。可白泽甫一冲进院落,却嗅到空气中满是桃花的香味。
山鬼印被他以秘术遮掩,可封印打开,少年澄澈的双眼还是看清了院落里的景致。
好大一棵桃花树。
阁楼之上,白泽别说桃花,连根草都看不见。所以要么是有障眼法隔断了院落与外面的世界,要么,眼之所见,尽是幻术。
“好香啊,是桃花么?”孙琦跟在白泽身边,小兔子一样,乖巧地问白泽。
“桃花。”白泽说,似笑非笑地看着桃花树下的那道人影。那人与夜色融为一体,孙琦甫一进入院落,居然没能看见那道身影。
白泽右手按剑,墨玉已经出鞘一寸。
杀气若有若无。
少女还是没有察觉,可桃花树却动了,满树桃花因为那缕杀气的出现摇晃起来,片片花瓣随风飘落。
月光恰好就是这时候钻出重云的。
纱雾一般的光辉从九天之上洒落,像是女神的裙摆,满树花瓣在月光下蒙上一层乳白色的霜。
风景唯美如斯。
可没人想看风景,因为来的人要除妖,而等待的人,要杀人。
“啊!”孙琦惊呼一声,月光洒落,她才注意到院落里除了她和白泽,还有第三个人。
如果他能被称为人的话。
“云海仙门一声令下,像你们这样不要命的猎妖师越来越多了。”那人一身狐白,模样被夜色朦胧,看不清面目,只让人觉得俊秀。
可俊秀的背后,却是一双狐耳。
“狐妖!”孙琦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妖怪,妖族化形,至少也是至尊境修为。眼前这狐妖虽化形不彻底,耳朵和尾巴还在,可大约也是差不远了。
少女“锵”的一声把手里的佩剑拔了出来,紧张地瞪着那狐妖。
白泽跟谢玄游历北境十二年,什么魑魅魍魉约摸都见了个遍,看到那狐妖倒是没什么反应,只是笑,说:“你的意思是,我们是来给你送人头来的?”
“知道这满树桃花,为何开得如此灿烂吗?”狐妖忽然问白泽,狭长的眼眸微敛,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。
“莫非树下埋的,全是死人的骸骨?”白泽半开玩笑,孙琦被他的话吓得一激灵,整个人都不好了,脸色有点发白。
再去看那满树桃花,就连花香都充满了诡异,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死人味。
可白泽哪里会怕这个?三个月前虎牢关关门一战,三十万尸体铺满了那北境第一雄关。眼前这棵桃花树和虎牢关惨烈的战局比起来,不过尔尔。
“啧,你这人倒是有趣。”狐妖算是默认白泽的话,“你的骨龄,约摸不过十五。如此少年,能有知微修为已是不易。还能有此阅历,死到临头,面不改色?”
“你要是想吓我,不好意思,比你丑的妖怪,我在燕国南域亲手打死过一只,那时候严格来说,我还不算正式踏入修行一途。比你好看的妖怪,我也见过不少。”白泽按剑的右手轻轻动了一下,墨玉出鞘两寸,“今日我来,目的你也清楚。云海仙门的门票有限,还请借你项上头颅一用。”
“嘿嘿。”那狐妖笑了起来,声音诡异,“笑话!我这桃树之下,不知埋了多少知微修士。如今你不抱头鼠窜也就罢了,焉敢大放厥词?”
“是不是大放厥词,你试试不就知道了?”白泽懒得跟他废话,剑出鞘,如龙吟,《五行剑谱》青龙剑气登时闪出,覆盖墨玉剑身三寸,剑风逼人。
“看剑!”白泽低声喝道,剑出手,直取狐妖头颅。
“公子,我们?”院落外的阁楼之上,剑侍阿福问那剑眉星目的贵公子。
“看看。”姜维秘术开眼,看着院落里那黑袍少年出剑,与那狐妖缠斗起来。
剑如风,气绵长。
那贵公子看得不觉赞叹,他自认为他的剑技在整个陇海郡,同境界里已经能堪称第一。可如今看白泽的剑技,竟然有种比他更加纯熟的感觉。
姜维沉思良久,高手眼里,看的不仅仅是剑招,更多还是剑意。
“是杀意。”贵公子长叹一口气,他的剑技来自家族剑谱,那些剑谱传承不知多少岁月,尽皆是剑道前辈留下的绝技。
可他一看白泽的剑技,亦能看出白泽手中青龙剑气的不凡之处。若只是如此,他还不会有种白泽隐隐压他一头的感觉。
那种感觉的来源,是白泽剑技中流露出来的杀意。剑招,说到底,还是杀人术。没有杀意的剑招,和花拳绣腿没有什么分别。
姜维自认为也算是经历颇多,自从十二岁出门历练以来,手下的人命也有不少。可和白泽比起来,他竟然在那黑袍少年剑中体现出来的杀意中,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!
“这少年。”姜维深吸一口气,“我的判断果然没错,恐怕这次山门大会,我与他真是命中克星,是我一大劲敌。”
这是杀了多少人,身上才会有如此恐怖的杀意?
贵公子眼神凝重,心里已经开始揣测白泽的身份。陇海郡绝对没有此号人物,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。
唯一的解释,就是这小子是外来的。
姜维隐隐觉得兴奋,果然困缩在一个小小的陇海郡,他终究还是坐井观天了。北境何其之大?九州又何其之大?
一个陇海郡第一,和这苍茫江湖比起来,又算得了什么?
院落之中,白泽与狐妖已经拆了数十招。青龙剑气势不可挡,在白泽手下已经把整个院落拆得七七八八。
可那狐妖也不是等闲之辈,一身修为稳稳压过白泽,每一次剑锋所指,他都能化险为夷。
渐渐地,两人心中都生起了一丝不耐,战意也在时间的消磨中越来越强。
孙琦站在战局一边,根本插不上手。
杀意汇聚,战局中的两人,眼神在此刻都前所未有地凛冽起来。